2011年8月23日星期二

孤岛日志(1)

前几日初到亚非学院图书馆,上两层楼,转两个弯,于沙沙的翻页声中,就走到了卷帙浩繁的中国藏书区。随手拿起一本董桥的散文集,翻开第一篇《不是书话》,写的竟是他初次进入此处的感受:

“远远就看到有个架子上摆着十几函的《国朝碑传集》。轻轻穿进那两道书墙,又看到几十函的《国朝蓍献类征》,看到《西园见闻录》。线装书的纸香扑鼻。突然想到一种酒,叫“满楼香”。有点莫名其妙。这地方总是这样静。只闻到满楼的书香。”

满楼的书香我是闻到了——或许其中的一部分来自于底楼餐厅,却总是宁静而撩人的。对那些大部头的经典全集我始终充满敬畏,却无甚兴趣,只是不自主地停下来,在一排排种类齐全的港台书前驻足观望,贴近距离考察那些繁体字密密麻麻的有机组合,仿佛是凝视(gawp)自己基因中缺掉的一环。

记得陈丹青曾放言说,中华两千年文脉已断。说这话的派头,似乎是在暗示言说者有着谈笑间就能再续前缘的魔力。然而文脉是否说断就断,断的程度如何,断了几次,都不可知,亦不可考,但至少在繁体字印刷物背后,人们能感知到一个最后的庇护之所在。它们不仅仅提供了历史的另一侧面,更是从革命的话语中绕道而行,走着文学的脉络也许本应前行的方向。

我仓促地走出图书馆,整个东半球正沉入睡眠。两万里之外,中国在提前八个小时的世界中,正在自己坚持的动态中高速运转,进入它庞大身躯新陈代谢的某个必要步骤,书生的叹息与希冀,终究也只是齿轮之外的一声杂音。

不远处罗素广场边上的艾略特旧居阴冷地矗立着——几十年,几百年,一如既往,似乎连笼罩头顶的天气也不曾变过,恰如董桥写的那般:“窗外天色有点迷蒙,像咸通九年刻本《金刚经》的墨色。”